自文明之始，数字便伴随在人类世界的周遭，然而在以前，数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得如此

无比的重要：从时间到生命，从肉身到灵魂，从物质到精神，从经济到政治，从个人到群体，从民

族到国家……一切都是数字说了算。数字可以对一切进行计算、归整然后统计并进行最终的审判，

人们用它来衡量生活水平，以它来标注国家的强盛程度，从它那里窥伺和猜度别人的内心与精神生

活，由它来判定个人的品行和行政者的职位升降。实际上，数字就是法庭，是我们的时代的上帝，

它已经超越自身，从一种反映真实事物的方法、语言，变成这个时代唯一的、一家独大的超真实。

数字和它的力量在今天的这种“突爆”式的剧烈发作，也许得益于它从工业时代开始的与机器

和工业资本机制的媾和——但是谁知道呢，历史也许还可以往前推溯，数字的阴谋也许从人类发明

它的时候就悄然开始了——到今天，电脑特别是PC机的发明和互联网的普及应用使得这种媾和得

以臻于极致的完美，莱布尼兹的二进制，也许还有伏羲的八卦，被从历史的故纸堆里掏拉出来，为

构建与驱动这种机器（机器体系）的运转构造了滴水不漏的语言系统。通过机器的外延，这一套语

言其实也在构建着我们和我们的现实世界：与其说我们在使用它，不如说我们在按照它的指示去工

作和生活，去交流和沟通，去构造我们的周遭与世界。

到底是我们在存在，还是机器在存在？到底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还是机器的世界？在今

天，所有这样饱含着天真的人文情感的追问恐怕都要遭到无情的嘲讽和嗤笑了。我们甚至不应该将

网络世界称为所谓的“虚拟世界”。虚构之所以成立，是因为有真实与它对立，然而在今天，真实

其实早已面目模糊，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这个世界也许正在变成像《黑客帝国》、像鲍德里亚的《象征交换与死亡》描述的那样：一个

由无数的编码按照严格的程序编排而成的系统或母体。我们周边的事物连同我们自己，其实只是二

进制（系统语言）里的无数个“0”和“1”。那个充满着自由主义的滥情想象的“多元”，只不过

与城市街头无数的光鲜过客、无数的纷繁景象一样，是一种即时的幻象、一种速朽的神话罢了。路

虽各有不同，然而大家最终都将殊途同归：都成为机器（系统）的一分子。这里须得澄清一个关于

现时代的人的变异的事实：其实并不是机器在侵入和渗透我们，而是我们在主动地变成机器。

这个话题名为“二进制里的故乡”，其实是延由前面两期的“社区中国”和“回望故乡”，有

做一个故乡三部曲的终结篇的意思。故乡何处？面对巨硕无朋的机器轮毂和汹涌而来的数字浪潮，

讨论这样的问题也许也是天真的、矫情的、苍白无力的——然而如果连讨论都不可以讨论，我们还

能做些什么呢？（文/黄忠免）

电脑，建筑与城市

策划∷本刊编辑部 黄忠免 特约编辑∷王昺乾

erjinzhi li De guxiang

二 进 制 里 的 故 乡

Construction广西城镇建设2

二进制里的故乡

因为曾经带领960个教授公开宣誓支

持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政权，1945年

盟军占领德国以后，海德格尔受到审查并

被禁止授课。而在嘴巴开始被拉上拉链的

这一年秋天，这位哲学大师第一次读到萨

特的《存在与虚无》，萨特的哲学叙事方

法掀开了笼罩在他上空的层层乌云，给他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海德格尔尤其欣赏萨特对滑雪所做的

哲学思考：对山坡的陡缓程度的体验，取

决于你是用适合缓坡的挪威方法，还是用适合陡坡的法国方法来滑雪，

因所用方法不同，同一山坡时而显得陡峭，时而显得平缓。萨特对滑雪

的思考正视了这样一个事实：技术从根本上规定了人对世界的感知，即

技术框定了人的视界，已经渗透我们的生活空间之中。

人类的“延伸”无止境

关于技术的缘起有许多古老的神话。在哲人柏拉图讲述的爱比米

修斯造人的故事中，技术与人的起源几乎是同时的：在造物主创制生

命的最后阶段，造物主命令普罗米修斯和他的兄弟爱比米修斯替生物

进行装备，分别赋予种种特有的性质。爱

比米修斯对普罗米修斯说：“让我管分

配，你管检查吧。”普罗米修斯同意了。

爱比米修斯一一作了安排：他给有些生物

配上了强大的体力，而没有给予敏捷，把

敏捷配给了柔弱的生物；他给有些生物武

装，为没有武装的生物设计了别的手段来

保护自己……可是由于他不够聪明，竟忘

记已经把可以分配的特质全都给了野兽，

他走到人面前时，一点装备都没有了。

普罗米修斯前来检查分配的情况，正轮到人从地下出世的时刻即将来

到。情急之下，普罗米修斯只好偷了赫菲斯特的用火技术和雅典娜的

制造技术，同时还偷了天国的火种送给人。

这个故事似乎在说明，诸神只把人造到一半就推他上路了，技

术是一种补偿，引入技术的目的是为了弥补爱比米修斯的失误，是为

了让人凭借技术谋求生存之道，实现自我“完善”。换言之，天赋不

“完善”的人无力直接应对自然的挑战，而不得不诉诸技术，将自己

周遭的生活环境改造为一种人为的、技术化的世界。

然而，实际的情况可能恰好反过来：人的自然特性或动物性本

来大抵“完善”，倒正是在无止境的创造冲动和技术旨趣驱使下，人

永远无法抵达的天堂文 ∷ 谢绍钧

xie Shaojun

yongyuan wufa dida de tiantang

棍 棒 延 伸 了 双 臂 ， 石 头 延 伸

了拳头，汽车、火车延伸了双腿，

望远镜、显微镜和电视机延伸了眼

睛，电话线延伸了耳朵。公路、铁

路使人类四肢最终实现“联网”。

同时，人类大脑的延伸和连接一刻

没有停止。 如今，从互联网的诞生

到博客、威客、搜索引擎等等网络

工具的出现，人类的大脑开始了空

前的“延伸”。

3 Cities and towns ConstruCtion in GuanGxi2012.6

Construction广西城镇建设4

二进制里的故乡

们选择了“未完成”这一开放式演进模式，而逐渐生疏了“已完善”

的天赋，减少了对其自然特性的依赖。即人因为选择了技术而成其为

人，而具有与动物不同的生活方式。

从人类发展史来看，人类进步就是一部感觉和运动器官以技术为

手段不断延伸的历史。棍棒延伸了双臂，石头延伸了拳头，汽车、火

车延伸了双腿，望远镜、显微镜和电视机延伸了眼睛，电话线延伸了

耳朵。公路、铁路使人类四肢最终实现“联网”。同时，人类大脑的

延伸和连接一刻没有停止。 如今，从互联网的诞生到博客、威客、搜

索引擎等等网络工具的出现，人类的大脑开始了空前的“延伸”。

后现代游牧部落

二十几年前，网络空间只是个遥远而缥缈的生造科幻概念，前卫

小说家试图通过它展示一些类似于电子神经系统的反乌托邦情境。但

此后不久，电脑信息网络蓬勃兴起，人们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抛入了一

个全新的生活世界。尽管人们沿用了网络空间这一隐喻描绘他们的新

奇遭遇，而以万维网、虚拟实在为典范的新技术给世界带来的却是另

一番生活化的景象：网际交往和虚拟生活。

身份的虚拟性和匿名性导致了多重自我现象，使得自我身份的认

同远较现实生活复杂，也使网络交往具有与现实交往迥异的特征。从

本质上讲，这种新现象源于现代人对交往的矛盾心态：一方面，人们

希望与他人对话、交流、沟通，希望表白自我、理解他人并对他人产

生影响；另一方面，人们又对对话、交流和沟通的可能性缺乏信心，

十分惧怕他人的误解、控制和伤害。当网络这种非面对性的交往平台

出现时，人们便表现出信任与怀疑、互助与争斗、赠予与索取、游离

与沉溺等相互交织的矛盾心态。

网络空间被喻为电子的新边疆，网络空间中的生活形式堪称虚

拟生活。虚拟生活凸显感性、个体、游离等后现代特征，被形象地喻

为“后现代游牧部落”。网络空间和虚拟实在的出现，强化了人们对

游牧部落式的虚拟生活的向往，并希图以此摆脱政治—经济体制的制

约。虚拟生活方式大致有两种，一是建构某种角色化的通过旨趣和情

感联系在一起的社群部落，如亚文化群体的“狂欢”即属于此类；二

是完全逃逸真实社会生活的“自娱自乐”。

网络交往与虚拟生活已经或正在成为人们生活世界的一部分，不

安分的人类开始在其中探索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

新时代的存在方式

在网络空间里，随着人们想法的丰富多彩及网络工具的日新月

异，越来越多的人将想法转化为文字、图片、影像等形式进行上传。

不管在纸页上的文字如何留香，抑或是网络上图文并茂的岁月变迁，

还是足以让我们窥见未来思想上遗留的瞬间永恒，这些都是上传者用

心良苦的留念方式，上传的是他们的人生，而我们能捕捉到的是故事

和历史。“楚门真人秀”作为少数派被动上传自己人生的典型代表，

5 Cities and towns ConstruCtion in GuanGxi2012.6

在上传史上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先驱。

在人人都缄默其口的时代，尽管心存怀疑也只是糊涂地继续生

活，从来没有人想过将自己的故事上传，如同小时候写私密日记都要

上锁一般。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知道和了解。然

而，当我们以为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的时候，优雅的上帝却制造假

象，将自己的真实人生上传以满足别人的窥私欲。

卞之琳曾诠释：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当看别人故事的人开始记录自己的生活后，人们开始转念将自己的人

生上传，而不再仅仅满足于看别人的故事。戴安娜王妃有选择性地主

动上传自己的婚礼，并且通过全球直播的方式，将自己的幸福公布于

众。上传自己的人生作为有价值的纪念和公布，戴安娜王妃的名人效

应将此发挥到淋漓尽致。

正如鲁迅所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随着

少数派的上传故事越发流行，普通人也开始主动将自己的人生上传。

尤其是在博客盛行时，人们开始主动上传以更直接地表达自己。进入

Facebook年代后，这种上传的趋势更是愈演愈烈，上传个人简历能

更快速地交友，同时全面展现外在的自己。正是这时候，上传人生的

时髦瞬间风靡全球。随着时代的飞速进步，twitter、微博的诞生让人

们更自主地上传自己、表达自己，甚至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人类一

种新的存在形式——网络存在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然而，这样的存在方式和其他任何一种存在方式一样，也令人疑

窦丛生。法国哲学家德波说：“一个存在事件只要三天不去讨论它，

它就不再存在了。”人实际上是被符号建构起来的存在，即使在网络

空间里留下了跟自己有关的大量文章、照片、影片或程序码，但是，

如果你突然被撞了，你所有的记忆都丧失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具有你原

来的全部存在。

网络时代的木偶人

虚无并未减轻人类对于存在的迷恋，互联网上人人都可以参与

的假面狂欢，带来了铺天盖地的信息垃圾和更多的坑蒙拐骗，网络游

戏和微博让人像吸毒一样上瘾，一大批迷失本真的“网络时代的木偶

人”由此诞生。

作为“网络时代的木偶人”，没有电脑和手机的生活是难以想象

的。他们的人生主旋律就是在上网，工作反而像个兼职。一天除了睡

觉，十几个小时都在电脑上，微博、Q群、论坛、豆瓣、天涯社区、

开心网、人人网、邮箱等多个任务多个窗口同时打开——他们不能

错过任何一个爆点，他们不断升级电脑就是为了能同时启动多个任务

并且不影响网速。随时随地有人冒出来说话，有提示音告诉他们又有

新的动态，生活就像被无数个对话框分割。其他时间万不得已上不了

网，他们也会用智能手机时时刻刻刷微博，逛逛天涯社区，看看糗事

百科，浏览网络小说……他们被引诱着越来越远离自己的精神家园。

在电视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位日本学者就指出，“看，我们把自

杀的武器都准备好了”。因为电视与报纸相比，提供的是感性的、容

易激发人们情绪的视觉冲击，而且观众时时跟随电视屏幕的内容走，

缺少思考的时间。这样，观众对信息的判断力就会下降。

而互联网对网民思维能力的消解，又百倍于电视。网络以极其快

速的方式提供了海量信息，这对于人们认识外部世界无疑具有重大帮

助。但是，另一个问题同时又摆在了面前。网民的精力是有限的，而

信息又太多，如何处理好二者的关系？显然，读的信息越多，用在每

条信息上的时间被压缩得越短。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判断、发出的评

论，往往是靠第一感觉来支撑，许多人根本没有对现象进行较为理性

的分析，就开始疯狂地发表意见。因此，面对海量的信息，如果无法

合理地应对，势必会陷入信息的漩涡之中，丧失对信息的判断力。从

长远来看，随着这些变化在教育、工作和艺术领域的渗透加深，它们

会重塑广义上的文化，使它更没有活力、更缺乏迷人的想象力。

人类偷尝各种禁果而解放欲望，并创造出全新的科技文明，更由

于放纵这欲望和智力而受到诅咒，令高不可攀的天堂永远无法到达。

永远无法通天的通天塔

相传古代巴比伦人非常富有和强盛，也过得很幸福。他们互敬

互爱，共同愉快地劳动。只有一点使他们不满，就是他们只能控制人

间，而上帝却把天堂留给了自己 。

于是巴比伦国王决定，他的人民不仅要控制人间，还应该主宰天

堂。他命令建造一座通天塔，20万人齐动手，有的和泥，有的砌砖，

有的专门负责搬运，把塔建得越来越高。每天从早到晚，负责运输的

人们从塔东面将砖块和泥浆一级一级运上去，然后又从西面一级一级

运下来，一共花了42年时间。塔建得如此之高，以致人们从下往上运

砖得走整整一年。

塔就要通天了，上帝十分震惊，如何制止这些不速之客呢？也许

用干扰他们协作劳动的办法最能阻止人们把塔建成。于是上帝派了70

名天使下凡，这些天使首先夺走了人们相互理解并共同使用的语言，

然后又把他们分隔成小群，让每群人讲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

新语言。

突然间全部乱套，砌砖的人和运砖的人对不上话，而运砖的人

也无法让砌砖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人们互相埋怨对方听不懂自己的

话，工地上乱作一团，工程只好停下来。人们各自操着各自的语言，

各奔东西，形成后来的部落。由于部落间越来越缺乏互相理解，经常

发生武力冲突，而统治者又常常利用人们的部落意识达到奴役邻邦的

野心，巴比伦人非但没有控制天堂，还丧失了宁静和愉快的生活，陷

入互相敌视、连年战争的痛苦之中。